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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孩子（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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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继续给两个孩子讲:

你太姥姥觉得我是个外来的人，和家里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如果吃了这饺子，她心里会很不舒服，会很生气。

家里有些发霉的黑面，别人都不吃，你太姥姥让我煮了黑面粥喝。其他人会找了各种理由不喝这个黑面粥，比如，你姑姑叔叔去上学得早走，提前做了饭吃了走了。你爷爷奶奶太姥姥身体不好，得喝白面粥。总之，那点发霉的黑面粥只能我来喝。

其实，你奶奶从来不管家里吃饭做饭的事情。都是你太姥姥在管。米面油盐菜，全部是她来管。我负责的事情就是，我负责给家里的每天早上挑一大缸水以及做早饭，然后，白天去遥远的地里跟生产队的人一起去干繁重的农活，以及，从地里干活回来后，再跳挑一大缸，最后做晚饭。

镯儿啊，东风，娘那时候几乎快累成了一个傻子了，快累死了。关键是娘每天的劳动量大，家里好吃的但凡又一点营养的东西，在你们太姥姥的管制下，我根本就吃不到肚子里去。没有营养，不晕不昏，那怎么可能。娘我也不是一个铁人啊！你们知道娘为什么会经常腰疼吗，那时候累得啊！透支的太厉害了。

在你爷爷住院你奶奶照顾他的三个月里，你爹爹回来家过一次，来看望你生病的爷爷。你爹爹看到我瘦的皮包骨头脸色枯黄的样子，很心疼我，给家里买了二十斤白面。那时候白面太珍贵了。你爹爹叮嘱你太姥姥，一定给要他们给我增加营养。然后，你爹爹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你奶奶，让他们住院时候用，并说，回去以后再先借同事一些钱寄到家里来。

可是，你爹爹买的这我二十斤白面，我只吃过两次，每次只让我吃了一个白面馒头。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你太姥姥都是趁着我去地里干活中午没有办法回家的时候，蒸了好吃的白面馒头她自己在家里吃，或者你太姥姥你叔叔姑姑吃。

晚上我干活回到家，依然是发霉的黑面粥，和掺杂了野菜的黑面窝头，咬一口，苦的我都咽不下去，喝一口的我都不想再喝第二口。

三个月的时间你爷爷一直在住院治疗和养护身体。家里的白面要给你生病的爷爷吃。这个我很赞成，老人病了必须吃点好的。我没有任何怨言。继续吃糠咽菜喝发霉的黑面糊糊。

有一天，娘到厕所去，忽然，身上掉下来一个血块。娘没有从厕所里出来，就昏倒了。家里只有你太姥姥在。她叫了个人，把我送到最近的一个私人医院里。

医生说，我产了。我怀了一个孩子没有保住。营养严重不良、又过度干重活造成的。医生给我开了一些药让我回家熬药吃。娘拖着虚弱的身子回到家，这时候是应该吃几个鸡蛋补补身子的。可是你太姥姥把家里的鸡蛋都藏了起来。娘治好自己熬药喝，娘坐在草窝里烧水熬药，草窝下面全都是血，是产没有流干净的血。

娘把掉在厕所里的血块捡起来洗干净用布包好，把他埋在了院里的东北角。那是娘的第一个孩子。娘埋掉这个孩子的时候，满脸是泪，心里眼里都在哭。晚上，娘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里边，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子对着娘哭喊，说吗，娘我不想死，娘你们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害死我？！

可是，这婴儿哪里是我害死的啊！是你太姥姥！那个死去的婴儿，肯定是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子！是你太姥姥用她残忍的思想害死的我的孩子。你太姥姥觉得，我不配吃白面馒头，家里所有人都配吃，我只配干重活。有血缘关系的人就如此心疼，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哪怕饿死累死在她的面前，她都不觉得心疼。

你太姥姥这个人真的是个罪人，她亲手杀死了我的第一个孩子。

等我养好了身子，慢慢又能活动的时候，你爹爹来信问我身体怎么样，我不能告诉他我产了，你爹也根本不知道我有了孩子，也没有保住他。不能让你爹爹牵挂着我，他还一个人在外面受苦工作。我写回信说，我身子硬朗多了，家里买的二十斤白面我吃了不少，让他放心。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我来说，仍然是天昏地暗。我度日如年地过着。

后来，有一天，去又去地里干活，回来的时候说是可以分到一些胡萝卜。你太姥姥给了我一个大的袋子，又给了我一个粗布职称的花的包袱袋子。用这个包袱袋子把一布袋胡萝卜绑到身上，可以带回家来当家里的口粮吃。

我把生产队分到的那一布袋胡萝卜用那一条粗布包袱袋子绑到后背上，背着往家里走。路上，胡萝卜袋子总是往下滑，很难背。我没有办法，就把那长条的粗布包袱袋子解开，直接用双手把胡萝卜袋子扛在肩膀上往家走，这样，就明显不那么累了。

胡萝卜很沉，我路上放在地上休息了好几次。生产队离家太远了，我用了一两个时在回到家。我把那一大布袋胡萝卜放到了你爷爷奶奶和太姥姥居住的堂屋，告诉你太姥姥生产队可就分给了这些胡萝卜，挺沉的。

结果，你太姥姥盯着我问，我让你让绳子用的粗布包袱袋子呢？你弄哪里去了。我这才发现，那一条粗布包袱袋子不知道怎么时候我给弄丢了。肯定是半路歇一会儿的时候给弄丢的。

这时候，你太姥姥忽然双膝跪在我跟前，啪塔啪塔给我磕头，说，祖奶奶我求求你了祖奶奶，你怎么这么丢三落四的。祖奶奶你真是个活祖奶奶。你这是要气死我不成啊！说完开始撒泼哭。

吓得我赶紧躲开，跑到她跟前拉她起来，我看你太姥姥特别生气，我就说，我娘家还有很多这种粗布的包袱袋子，我下次会娘家的时候，给家里拿过一条来好吗？真是对不起了，我粗心给弄丢了！

你太姥姥一把把我推到，自己又对着门口啪塔啪塔地磕头，说：老天爷啊！我什么时候让她还包袱袋子了！这不是故意让我难堪吗？我难道逼着给你要包袱袋子了吗？！

那天，正好家里只有我和太姥姥两个人，她的表演震惊了我，也吓坏我了。她因为整天在家里背着我偷吃好东西，她长得腰粗屁股也敦实，浑身是劲，刚才一把推到我，我的脑袋碰到了地上，我眼冒金星，半天才起来。

我搞不清你太姥姥到底想做什么，在这个家里她这样来哭闹嘶叫咆哮，我害怕，我没有经历过这种爆发。

我的思想和感情以及耐受力已经到达了零界点。

我忽然爬起来，往外走。外面是黑漆漆的夜了，我要去我的爹娘家里，去你们的姥姥家，或许，那里会给我一些温暖。

我满脸是泪，在黑漆漆的夜里一个人走，边走边哭，不知道怎么才好。

路上，经过一片坟地，那里掩埋了很多饿死的病死的没钱的人，很多死人都是没有主的，属于大家说的乱坟岗。

在这里，你们的娘经历了人生的第二次痛苦和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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