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很厚,破破烂烂的还可以看出是十几本合钉在一起的,记录的东西怕是贯穿了老沃尔的一生。
艾文只拣字迹还算清晰的看下去,这第一篇看时间,算一算似乎是……沃尔的少年时期。
“今天孤儿院终于发面包了,而且还很多!今天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日子,平时院长只顾着自己吃好的,把基金都吞了,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多少人因为吃的打架,有的被打死了,有的被活埋了,有的饿死了,我要不是生下来就在这儿,知道规矩,我也活不到这么大。不过还是更羡慕那些被领走的,去了新家,就有人疼了。”
第二篇:
“我说那秃头院长怎么突然那么好心喂饱我们,原来是有大人物来孤儿院搞慰问了,切,装模作样,一大家子冠冕堂皇地在我们面前走来走去,说什么真乖,生活得真好之类的狗屁话,我呸!觉得好的话,你们住过来!这鬼地方除了有免费学校上,连吃的都不够!
但看着那些人吃的黄油面包,我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想着还是偷一两块过来填填肚子,反正他们有的是,与其吃不完扔了还不如给我呢!不过那些壮得像堵墙的大人物,我是不敢过去,嘿,正好,有个又矮又瘦的,感觉跟我差不多大,嗯,就偷他的!反正打起来他应该也打不过我。
我从长桌子那边溜过去,很好,没有人发现我,好的!黄油面包在那里,就在那里!我伸出手,结果被另一只手截住了。
被发现了!
截住我的是那个瘦子。
我觉得我完了,他要是叫起来,把我交给院长,估计我连孤儿院也待不下去了。
那瘦子绕过桌子,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我怎么也没想到,他没叫也没难为我,反而把我要拿的那块黄油面包递给我,然后让我快走。
我拿着面包溜了,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好人存在。
后来我特意关注了一下,那个瘦子叫霍地,是这个茜葳尔家族的贵公子。”
艾文再往后翻,能看清的是第四十三页上的短短一篇:
“这是一种伟大的艺术,上帝让我在最偶然的时间接触了它,它的一切都那么美妙,我可以通过它,把转瞬即逝的美留下,不是照片的那种看得见摸不着,不是画像的那种有误差还摸不着,它是一种最独特最完美的艺术,可以伸手去触摸,可以绕着它转圈来从多角度感受美,可以最具体,最立体,最形象地把美留下,用手中的工具,坚硬的石头木头可以雕刻出流水的形状……啊,我已经深深为它着迷,沦陷,不可自拔!悬国失去了它将近百年的时间,如今,就由我来挽回它,让它起死回生!”
第六十五页:
“今天的生意还是那么好,越来越多的人喜欢我的雕塑,我做到了,不过最开心的还是终于遇到了懂雕塑的人,我觉得雕塑可以更进一步发扬光大!可是去了他家做客,很意外,我竟然遇到了老朋友,霍地。他还是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那么……瞧不起我的梦想。然而现在,他都快五十了还没进内阁,再高贵也是个失败者,我已经走上了我要走的路,哪怕一辈子赚的钱也没他一年的多,我快乐得很,所以谁瞧不起谁呀?况且现在,连他的小儿子都成了我雕塑手艺上的知己!”
第七十页:
“霍地的小儿子果然机灵,我打算教他雕塑了!他希望我去他家做雕塑师的邀请,我也打算接受,这样教他雕塑也更方便。至于霍地,管他呢,反正霍地那老东西从小就顽固,他再不喜欢,我只在他家庄园挑个远远的安静地方做雕塑,他眼不见心不烦,等雕塑做好了摆到花园里,他以后见多了,没准就懂欣赏了呢?”
第七十九页,字写得异常锋利,纸被划烂几处,有些地方不知为何沾了水,留下蓝色墨水晕染开的陈年旧痕:
“伤风败俗?低劣的艺术?我去你妈的!是王后又怎么了?她懂个屁!雕塑是多伟大的艺术,这王后什么都不懂就胡说八道!”
第九十九页:
“是我错了,所有人都听王后的,他们根本不懂雕塑艺术,只会随波逐流,我越声名狼藉,他们越乐呵,越热衷于过来踩我一脚,我也没必要再对他们寄什么希望了,我自己的雕塑,我自己珍惜,我自己欣赏。霍地和他小儿子的好意我就接受吧,留在庄园,有这个南瓜屋子,安安静静活着,做我的雕塑。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求了。”
第一百三十四页:
“好好的孩子,你怎么就走了?你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理解我?”
第二百零九页:
“今天有个小家伙跑到了南瓜屋,他是霍地那个没素质的大儿子生的,是霍地的小孙子吧。那孩子长着红头发,脸也红扑扑的,进来就大惊小怪的,把我这里当鬼屋,大概也是那些佣人这么告诉他的。本来我想着难得我这屋里有人进来,随便他在那儿捣乱吧。没想到他竟然把我刚做的雕塑当成鬼推个稀碎!我气死了,从厨房出来想教育教育他,结果可好!又被他当成鬼了。我就奇怪,那小鬼嗓子怎么那么尖,一直大呼小叫的不累吗?”
第二百六十页:
“今天雷格那孩子又来了,他很懂得拿好吃的来讨人欢心,其实这样并不好,不容易交到真心朋友。不过我这一辈子也没留下个朋友的老东西,也没资格说他。晚上很意外,来了个没见过的人,说是雷格他哥哥,这小伙子瘦瘦的,冷冷的,说话也不好听,真像年轻时候的霍地。他进来时候差点被雕塑上的弯刀砍着,真险。瞪我那一下,真够吓人的。”
第四百零四页,也是最后一篇了,之后全是空白。
“今天我说了那些话,看得出卡尔那孩子,是真的伤心了。我明白他是个真正懂雕塑,爱惜雕塑,有领悟力的人,就是有点别扭,口不对心,可他看雕塑的眼神,就跟当年他叔叔一样,甚至可能跟我一样。可没办法,霍地说得对,卡尔是贵族出身,以后要做的是政治那方面的事,王后既然反对我的雕塑,我为什么要看着卡尔在私下做那种违逆王室的事呢?他是个聪明孩子,真的能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坚持一辈子吗?
卡尔,请原谅我,我不想编那些话让你失望,你是有雕塑天赋的,你是可塑之才,我说你做不了雕塑,我赶你走,也许对你不公平,但我多多少少也是为了你好。
霍地,你这个老东西该满意了,这辈子还是你赢了,我输了。”
厚厚的一本大日记便这样结束了,不是老沃尔不想再写,光看这最后一篇的笔迹这么淡,就可以推测出,是老沃尔的钢笔没墨水了,所以才不写了。
整整一本日记,根据年代纸质变换,纸张颜色材质都不一样,由各种本子合在一起,大致拼凑了老沃尔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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