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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他的目光又落到地上未完成符阵中仆着的那个人身上。手上罩了白纱，自身后扶着法遵的脖颈将他身体正起，右手骈二指，夹一枚正燃烧的黄符正正刺入法遵后心的窟窿。

青烟一缕销息，法遵蓦然仰头瞪目，喉中发出一道&ldo;呼噜噜噜&rdo;的气声。他头颅一低，空空洞洞的声音道：

&ldo;师父。&rdo;

抱鸡娘娘背着李柔风进了一家无名小客栈。提灯迎上来的老板娘正要问背着的人是不是死了，抱鸡娘娘一个银饼子递过去，塞住了老板娘的嘴。老板娘咬了一口银饼子，便殷勤地引他们入了一间上好客房，又欢天喜地地去喂大黑马和毛驴。

抱鸡娘娘将李柔风搁进床铺里面，装着衣裳的包袱塞进床头。她亦疲惫地爬上去，吹灭了灯放下床帐。

她忽而有些许的后悔，吹灭了灯，便什么都看不见了。但她终究没有气力再去点灯，之前忍耐的困倦如汹涌的海cháo般袭来。最后一丝清醒被吞没前，她摸了摸小布包中的几枚已经卷刃崩口的指甲，心想终究还是坏了四根。

第18章

抱鸡娘娘从睡梦中醒来，感觉身边的尸腐气息已经消失殆尽。尽管头颅和喉咙像滚着一团火，她仍掀开沉重的眼皮，看见了身边的人。

于抱鸡娘娘而言，这人世间有几件事值得欣慰：

其一，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

其二，枕边竟是李柔风。

其三，昨夜她竟是向着李柔风睡的，此时醒来，无须费力转动头颅。

她不似李柔风，兰陵萧氏，澂州李氏，这样的名门望族，活着自有清贵风骨。李柔风问她，活着可有什么念想，她能有什么念想，念想是吃饱了的人才会想的，她活着就只是为活着。

当然有念想是好的，有念想能让人熬得更久。她不知李柔风那晚上是如何撑过冯公公的辱没的，或许是念着萧焉。她只知道她过去虽然恨李柔风入骨，可当不得不面对冯公公的时候，她念着的还是李柔风。

李柔风睁着眼睛，乌睫如羽，时不时眨动一下。他醒了，但看起来定尸咒的效力还没过去，他仍是动不得、说不得。

他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面目光润，唇若敷朱。抱鸡娘娘记得他过去总是笑，杨柳春风，拂面不寒。现在他不怎么笑了。

她就见过一次他不开心的样子，独自悒悒地站在河边。后来萧焉来了，与他不知说了什么，低头在他唇上一碰，他便笑了。他垂头连忙后退两步，微为惊惶地四面张望，生怕有人看到，但脸上却笑得更开了。

抱鸡娘娘坐起来，盯着李柔风看了会。她知道李柔风看不见她，他的目光往她这边转，也只是因为听到了她起身的响动。

抱鸡娘娘屏住呼吸，极缓极缓地低下‐‐身，距离他的嘴唇，不过咫尺。她闻得到他低微呼吸的清润之气。他就算死了，气息都是清的。

她的姿势定在那里，直到憋不住气。她扯开帐子爬下床，才发现房间里竟然亮着灯，再一看窗外，天竟是黑的。

抱鸡娘娘脸色一阴一磨牙，拉开客房门走出去。走廊里遇见老板娘，老板娘殷勤道：&ldo;夫人，您睡了一天一夜啦。我怕您出事，便让人拨了门闩进去看了眼，您和郎君都好着呢，想着您也该起来吃食了，就给您留了灯。&rdo;她弓着腰赔礼道歉，&ldo;夫人可千万别见怪，最近不是查澂王余党查的严嘛……我们小门小店的，您多谅解……&rdo;

抱鸡娘娘知道约莫是官兵前来查过店，横竖床头的包裹、枕头下的钱也没少什么，她便点了点头，吩咐老板娘多烧些热水，准备洗浴。她不愿意吃店中的东西，去到街上买了些吃食回来。街头她注意看了看新张贴的榜文，未见有她和李柔风，心中略略安定。

回到房中，老板娘已经差两个伙计，推了个小板车将浴桶与热水送过来。抱鸡娘娘路上撸了几大把野栀子，床畔插了些，水中撒了些，房中一时香气四溢。抱鸡娘娘洗澡时，脑子里萦绕不去的就一件事：方才李柔风到底看见她未？

她思量再多，也不会有结果。她想李柔风所见的，无非一团火焰而已，近近远远，热热凉凉，又能如何？她捋干湿发，坐到床边，问：&ldo;你洗不洗？洗，眨两下眼睛，不洗，眨一下。&rdo;

李柔风闭上了眼。

抱鸡娘娘狠狠踢了一脚床根，出去喊伙计帮忙换了水，剥干净了李柔风把他拖进浴桶里，整个人连头摁进去泡着。

她利索了换了新的床单和被套，旧衣衫染了血都不要了，在炭盆里一把火烧去。办完了这些，去浴桶中把李柔风捞起来，揉了些无患子给他洗头。她从头至尾一声不吭，但连指甲里嵌着的血渍绳屑都给他洗干净。

洗到胸口，她见他胁下伤口都已经长好，半点疤痕也无，拿手指擦过，光滑平整。她一抬头，见李柔风正睁着眼睛盯着她。俊眉清目，若雨后青山，一色若洗。

抱鸡娘娘一皱眉，看了看窗外四周，压低了声音问道：&ldo;我让你去找通明先生，你为何还要去救杨燈？你是不是觉得，通明先生既是吴王的人，必然会阻拦你继续找萧焉的路？&rdo;

她道：&ldo;是，眨两下眼，不是，眨一下。&rdo;

李柔风的眼睛瞬间闭上。

抱鸡娘娘说：&ldo;把眼睛睁开！&rdo;

李柔风不从。

抱鸡娘娘的双手从水中拿出来，低声喝道：&ldo;再不睁开，我便走，烂死你算了。&rdo;

李柔风双目闭得更紧了。

抱鸡娘娘冷笑道：&ldo;好你个李柔风，现在竟敢与我作对了。别以为你让杨燈救了我，宁可被臭道士鬼缚也不供出我来，我就会对你刮目相看感恩戴德涌泉相报！李柔风你想得美！你到底是我养的一具尸，我想让你活你就活，想让你死你就死！&rdo;

李柔风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似的，就是不睁眼，甚至连呼吸也不呼吸了，脸上没了血色，真就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抱鸡娘娘气得一甩手站起来，夺门而出。在外头吹了吹冷风，又冲回屋去，把门摔得&ldo;砰&rdo;的一声。

浴桶里的李柔风仍然闭着眼。抱鸡娘娘拿根栀子花枝敲他的脸，&ldo;再不睁眼我打你啊，把你光屁股扔大街上去。&rdo;

李柔风便睁开眼望着她。

抱鸡娘娘扁着声音哼道：&ldo;你既是不肯说，我便知晓了。我还是那句话‐‐你趁早死了那份心思。我过得舒坦，你的日子便也好过些！&rdo;

她把李柔风从水里架出来，拿了块干净的大澡巾将他裹住，擦了又擦，道：&ldo;我不高兴给你洗了，待你定尸咒解了，自个儿洗吧！&rdo;把他拖到床上去，想到了什么，用栀子花枝敲了敲他的小腹，问：&ldo;你要方便吗？要，两下，不要，一下。&rdo;

这次，李柔风老实眨了一下眼睛。

抱鸡娘娘心想也是，他这两天没吃也没喝，有什么可方便的。她把从外面买来的蒸饼搁在床边，道：&ldo;你若是什么时候能动了，便自己拿了吃吧。&rdo;

她收拾了一下浴桶，只觉得额头仍是滚烫，大晚上的也不方便出去拿药，便依然上了床，吹了灯，昏昏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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