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瑾直拖到九月底的一个周日的清晨才回了家。
他敲响家里的门时,马素英还在床上迷糊着,赵怀德昨天又在厂里没回来,林大军在家,她就一个人在家里睡的。小婉说要来陪她一起,她却让小婉别来打扰她,她今天要好好睡个懒觉啊。
谁呀,这么早来敲门,她一边心里嘟囔着,一边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外面披了一件薄外套去开门。
一开门,就看到她儿子含笑的脸,这倒没什么,关键是,儿子身边站着一个姑娘!两个人手拉手!一起看着她!
我的个妈呀!天啦!这个死孩子!带着女朋友回来,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
赵青谨看到自家妈嗖地一声,就冲回了屋去,连句招呼都没打,不禁有些尴尬,干笑着对身边的女友说:“我妈,嘿嘿,可能是被我吓到了。”
他身边的女孩子个子足有一米七二,体态修长,纤秾合度,留着一头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虽然天气已经慢慢转凉了,还是穿着一件墨绿色的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件卡其色的风衣,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半高跟皮鞋,容长脸儿,一双凤眼,一双英气的长眉毛,皮肤很白,整个人显得十分英气,和赵青瑾站在一起,正正好是一对璧人。
她听见赵青瑾这么说,恨恨地拿空着的右手捶了赵青瑾一拳:“我就说提前跟阿姨说一声吧,你就不肯,非说给阿姨个惊喜,得,吓着阿姨了吧。”
正说着,马素英又一阵风一样从屋里卷了出来,身上的衣服穿得好好的,头发也梳了,虽然还有一小撮头发在头顶翘着。
她一把把这姑娘从赵青瑾手里夺过来,拉着她的手不放,一边往屋里领,一边说:“姑娘你叫啥名啊,你看看青瑾这臭小子,带你回来也不说一声,你看看阿姨丢人的,唉呀呀,家里什么都没准备。”
她都没给人回话的空子,把人按进沙发里,拿起屋里的暖壶想给人倒杯水,暖壶里只有个底儿了,也凉了。她想了想,让赵青瑾陪着姑娘坐着,自己又一阵风一样卷出去了。
看到女朋友疑问的眼光,赵青瑾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鼻子:“没事,估计是上我干妹家去了。”
马素英拍着林家的门把林家人都叫了起来,说今天要辛苦大家了,臭小子不吭声把女朋友带回来了,安排小婉和小宝看看家里有啥好吃的好喝的往家里拿一下,抓了一把钱票给林大军让林大军赶紧骑自行车去买菜,能买什么买什么,小婉插了一句说鸡不用买,把家里养的那两只公鸡一会儿杀了就行。林大军看这事急,骑上车子就走。
马素英又敲了两个要好邻居的门,让两个老姐们帮着她去收拾收拾屋里,然后自己也急匆匆地骑上自行车往厂里冲,得赶紧把老赵叫回来,加什么班加班,儿子都带着儿媳妇上门了。
赵青瑾正带着女朋友参观家里面,刚看到自己屋里堆了一整床的被褥,正发呆呢,就听到叽哩咣啷的,小婉和小宝两个人一人抱着一大抱东西,进来就往茶几上摆,南方带回来的各种果干,瓜子,花生,核桃,桂圆干,大白兔奶糖,林大军刚从外地带回来的巧克力,铁盒饼干,摆了一大桌子。小婉还拿了一沓小盘子,精致地摆了盘。
两个人摆完了也不走,就站在那笑嘻嘻地看着赵青瑾两个。
赵青瑾也笑,拉着女朋友给两个人介绍:“这是你方玫姐姐,小玫,这是我干妹妹小婉,干弟弟小宝,就在对面住。”
小婉过来拉了拉方玫的手,甜甜地叫了声姐姐好,就又撒丫子跑了。只剩小宝在屋里姐姐长姐姐短地叫,还问赵青瑾,是不是过几天就要叫嫂子了。
方玫被小宝叫得脸都红了,却见小婉又回来了,手里提了一个暖壶,另外一个手里拿着两个好看的瓷杯,胳膊弯里还抱着一罐麦乳精一袋奶粉,进来后一样冲了一杯,都放在方玫的眼前,冲着方玫甜笑,然后又跑了。赵青瑾叫都没叫住。小宝也被叫走了。
赵青瑾不好意思地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嗯,他们好像,都有点激动哈哈。”
这会儿两个阿姨又推门进了院,见面就拉着方玫的手夸了几句,又扭头数落了赵青瑾几句,埋怨他带对象回来不知道提前跟家里说,看马素英给急的,说完就让两个人只管坐着,拿着自己带来的抹布把除了卧室以外能看得着的地方都擦了一遍,还拿着拖把把整个院子都拖了,大门都擦了一遍,大门口还拿清水泼得干干净净,泼完就走。
赵青瑾正想和方玫说两句话,林小婉和林小宝一人抱着一个大盆又过来了,盆里都是各色干货和油盐酱醋,放到了厨房,冲着方玫甜笑,两个人又跑了一趟,提过来一个生好火的煤球炉,还有一个大炒菜锅。
两个人冲着方玫甜笑完,在煤球炉上拿赵家的钢精锅烧了一大锅水,又跑了,不一会儿,林家院子里就传来鸡飞狗跳的声音,还有一只公鸡在哀鸣。
看来弟弟妹妹是去祸害家里的鸡了。
方玫早就被逗得笑弯了腰,揶揄地看着赵青瑾,赵青瑾已经没脾气了,只能不停地摸鼻子。
这时马素英终于骑着自行车卷了回来,手里还端了两个饭盒,车篓里还有一扎油条,几个油纸包。一进屋,把手里东西往餐桌上一堆,就把方玫往餐桌前按,嘴里絮叨着:“看阿姨,现在也不知道你叫个啥。臭小子带你这么早回来,是在火车上睡了一夜吧?累不累?没吃饭吧?阿姨本来想给你买牛肉汤的,但是今天没有买到,明天再给你买啊,也不知道你口味,这是豆腐脑,这有油条,油饼,烧饼,这还有两个糖糕,啊对,我记得小婉还有腌的酸豆角,你先吃着我一会给你拿点,咱们先随便吃一口,中午再好好吃哈。你叔叔厂里忙,我跟他说了,他抽空儿就赶回来,中午咱们就在家吃,晚上咱们出去吃哈。你要有啥不适应的需要啥用的想吃啥喝啥只管跟阿姨说,可千万别跟阿姨客气。”
她一边说,一边又出去了。把在一边几次张口想插话的赵青瑾又闪在了那里。
方玫感觉今天看赵青瑾的笑话比认识他六七年来看的都多,早就笑得不行不行的,一边津津有味地喝着豆腐脑,一边想着刚才的事看着赵青瑾笑,第一次上赵家门的小紧张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马素英没一会儿就抱着两个小泡菜坛子回来了,一个是泡的酸豆角,一个是泡的洋姜。后面还跟着小婉,一只手里掂着一只褪好毛的大公鸡,一只手拿着一把菜刀,小宝跟在姐姐后面,两只手努力地抱着一个盆,盆里是洗干净的鸡杂。
马素英拿了一个小碟子,夹了两大块洋姜,洗了切成薄片端上来,让方玫就着油条油饼先吃,一边继续说:“小婉说豆角要炒一下才好吃,马上就炒,你先吃着,玫玫啊你不知道,赵青瑾从小就不靠谱,心里没点数,阿姨招待不周你别在意哈。”
一听就知道是小婉告诉马素英自己叫什么,方玫笑着回答:“阿姨,你别把我当客人,也别急,哪有招待不周啊,我看哪哪都好着呢,阿姨你也没吃早饭,咱娘俩一块儿吃。”
马素英乐得眼都看不见了,一迭声答应着,却顾不上吃,只是拉着方玫的手一直笑,笑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笑得赵青瑾都没眼看。
林小婉和小宝见干哥哥有了对象,也都高兴得不行,小婉都不蔫巴了,在赵家厨房里用猪油炒了一碟酸豆角炒豆干,端出来放在方玫的面前,两个小的又对着方玫甜甜一笑,就又钻进了厨房里,对付起那只鸡去了。今天中午炖鸡呀。
方玫在马素英热切的目光中,好不容易喝了半碗豆腐脑,吃了一根油条半张油饼就吃不下去了,酸豆角和洋姜倒吃了不少。马素英看她确实是吃饱了,才拉着她到沙发上坐,不停地抓起来茶几上各种零食往她手里塞。整个过程中,马素英抓着方玫的左手就没放开过。
娘儿俩正准备说话,林大军骑着自行车回来了,手里提着一条鲤鱼一条鲢鱼,都有两斤多重,还有一条二斤多的五花肉,青菜倒没买几样,林家院子里还有不少。
他进屋跟方玫打了个招呼,就跟小婉要了一把剪刀一个盆,蹲在院子里的水龙头那里杀鱼去了,马素英瞥了儿子一眼,赵青瑾就乖乖去院子里给林大军帮忙去了。没一会儿就又笑着进来,给方玫端了一盆子洗好的葡萄进来,往方玫和自己妈嘴里一人塞了一个,又给小婉和小宝拿进去一串,然后就在厨房里听小婉的各种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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